接軌歐美，廣結善鄰，壯大台灣

（全民專欄/曾采瑄）1971年，中華民國退出聯合國後，外交困境一直都是非常頭痛的問題。在國際盛事、會議的缺席導致無法獲得第一手資訊、無法享有對等談判權力與法條保障，只能任由其他國家任意擺弄。而種種複雜的因素也讓政府部門時常冷處理將可能曝光的國際機會拒於門外，有時候甚至是政府方自己就先打退堂鼓了。

洪鈞培文教基金會於10月15日邀請國立台灣大學政治學系蘇宏達教授主講「放眼歐美・開創未來」，蘇教授以多年在外交及國際關係領域教學、研究及服務的經驗與背景分享心得，民眾獲益良多。

冷戰至今，全球三次結構性的變化

蘇宏達教授首先自歷史回顧，認為1989-91冷戰結束、2001反恐戰爭開始、2008金融危機以來，全球政經結構發生了三次重大的改變。

冷戰時期全球分為三大集團，互相切割，共產與民主更勢不兩立，彼此往來降到最低。蘇宏達說，我們何其有幸，在二次大戰以後成為美國為首西方集的一員，並因此由農業社會發展為新興工業國家，在政治體制丶經濟貿易丶教育文化丶思想社會各方面融入或接軌西方國家。比照當年決定採取自給自足，與美蘇兩大集團保持等距的印尼丶印度等國，台灣在1960年代初做了關鍵性的決定：從進口替代轉為出口導向，不只自製產品替代進口貨，更要把產品賣到美國、日本丶歐洲，與全球做生意。這是一個大戰略的轉變，也徹底讓台灣成功轉型。為了要滿足終端消費者---尤其是美國的市場，台灣必須瞭解和滿足美國市場，也因此帶動了訪美丶留美丶學美國的風潮，將美國的科技、商業、管理、思想帶回台灣，因此造就了經濟奇蹟丶社會轉型，甚至政治民主。撫今追昔，我們實在要好好感謝當年大膽決定出口導向政策的政經菁英們。像尹仲容先生丶李國鼎先生要建立加工出口區的時候，立委和媒體是一遍駡聲，駡他們是賣國賊，崇洋媚外，說「好不容易廢除不平等條約，怎麼現在反而要建立新的租界，自己人不能自由進出，外國人倒可以！」

蘇宏達指出，冷戰時，美國和西歐就建立了一套以西方為核心的國際組織機制來治理西方世界的秩序，包括：G7是美歐領袖共商全球政經大計的平台，國際貨幣基金（IMF）管理全球貨幣秩序，世界銀行（IBRD）專門提供各國建設借貸，關稅貿易總協定（GATT）（即後來的世貿組織，WTO)則規範國際貿易，經濟合作發展組織(OECD)負責各項援助，美元則成了實際的世界貨幣，北約(NATO)是全球最強的軍事同盟。冷戰結束後，共產國家垮台丶第三世界國家亦紛紛向西方靠攏，這些國際組織就擴大成了管理全球秩序的機制，仍以美國和歐洲為核心。但是，這些國際組織在冷戰時期實際上主要是服務西方集團，佔全球總人口20%不到。(如俄羅斯到了1994年才加入國際貨幣基金，2012年才加入世貿組織)冷戰結束後，原來在主要服務範疇之外的俄羅斯丶中東歐丶印度丶印尼，甚至中國大陸，統統成了治理的對象，也就是人口突然由20%爆增到100%，但是這些國際組織的人員編制和預算規模卻沒有同比例地成長，因此發生後冷戰時期，國際組織和全球治理捉襟見肘的窘境。

從2001年反恐戰爭到2008年金融海嘯

蘇宏達認為，這個結構到了2001年後又發生變化。第一，911恐怖攻擊後，美國發動反恐戰爭，一舉殲滅伊拉克海珊和阿富汗塔利班，希望徹底鏟除基地組織，同時鼓動支持俄羅斯周邊國家（如烏克蘭丶喬治亞）等國家的顏色革命，建立親西方政權，美國全球霸權達到了顛峰。第二，則是中國大陸加入世貿組織。我們也是在2002年初成功入世。大陸加入世貿組織後，經貿呈現爆發性成長，遂在2010年後接連取代日本成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取代德國成為全球最大商品出口國，取代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大貿易體。第三，是全球貿易談判限入停頓，區域丶多邊和雙邊自由貿易協定興起。他表示，這實在是台灣的不幸。因為經過十多年努力，我們好不容易在2002加入世貿組織後，以為從此不必擔心在經貿上被孤立，卻沒想到多哈談判正在此時陷入僵局，迄今無解，而沒有注意到同時興起的區域自由貿易協定，因此未如韓國丶智利一樣，在廿一世紀初及時採取洽簽雙邊自由貿易協定的作為。

美國全力反恐，大陸快速崛起，區域貿易取代全球談判，使得2008年金融海嘯發生時，全球的格局已經與千禧年初的結構迥然不同。一方面，全球化已發生了變化：資金全球化導致熱錢四竄，全球經濟投機之風日熾，人員流通快速也讓地球村的距離越來越近。但是，經貿發展卻是趨向區域化：歐盟內貿易佔六成，東亞各國間則佔五成，北美三國也達到五成，區域經濟整合遂趁勢興起。偏偏在國際政治上卻產生集團化的趨勢，美國丶俄國丶中國大陸各自拉幫結派，更增添國際政經的動盪。資金全球化，經貿區域化，政治集團化，加上國際組織對全球治理力有未逮，正是當前國際情勢始終動盪不安的結構性原因。

另一方面，則是美國全球霸主的地位開始受到挑戰。這是冷戰結束廿多年以來的第一次，而且挑戰來自多方面。在發展模式上，金融海嘯後，全球經濟發展方向不明，從前有效的經濟模式(如凱因斯模式丶自由主義模式)都被證明有其缺憾，美歐本身都在摸索下一個經濟發展的型態，更遑論成為全球典範，再加上美歐各地反體制和民粹主義興起，更加深全球對西方民主體制的疑慮。此其一。俄羅斯在普丁強人式的領導下，企圖重建強權地位，並針對周邊地區（如烏克蘭丶敘利亞）選擇性但強勢的介入，直接挑戰後冷戰的國際秩序（如併吞克里米亞），等於是間接挑戰美國的霸主地位。此其二。美國最重要的盟友歐盟，近年來連遭歐債丶難民丶恐攻到英國脫歐的危機，削弱了歐洲盟國在國際上支持美國的能力和意願。美國在亞洲最重要的盟友日本則是飽受經濟長期低迷之苦，更與美國另一盟友—韓國時有齟齬，讓美國在亞洲的佈局深感困擾。此其三。最後，則是中國大陸的快速崛起，引發了美國重返亞洲的大戰略，不但在政治和軍事上加強在亞洲的佈署和結盟，更大力推「跨太平洋夥伴協定」（TPP），力圖鞏固亞太霸權。大陸則極力支持東協促成「區域經濟合作夥保協議」（RECP），並推出一帶一路及亞投行（AIIB），要從海路與陸路雙頭西進，企圖將經貿網絡從亞洲擴展到歐洲，亞洲遂呈現美中較勁的形勢，迄今未歇。

台灣的出路和選擇

在這種情勢下，蘇宏達特別分析了台灣的處境和出路。他認為，台灣是外貿型的海島，經濟強烈倚賴出口，以地理位置來看，應該是左右逢源，但現在的真實情況，我們卻又好像被夾得動彈不得。怎麼會如此，又怎麼辦呢？

蘇宏達認為，其實台灣在過去廿多年，不論是經濟、民主及社會發展都相當不錯的進展，即使外交仍限困局，我們的國際地位仍有很大提升。以中華民國護照為例，現在有一百六十幾個國家和地可以享受免簽證或落地簽證，讓我們幾乎很容易就可以到全世界很多地方去。比對十年以前，去美國丶英國丶法國丶德國開兩天會，就要申請簽證，還要附上財產證明，甚至對方邀請函，真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他說，年輕時在歐洲留學，根本不敢想像，有一天拿中華民國護照竟是如此的方便和自豪。

第一個給台灣免簽的大國，其實是日本，在2005年愛知博覽會時，但是沒有造成骨牌效應。要等到2010-2011年英國丶歐盟丶美國先後給予我們免簽後，才在全球刮起風潮，五年之內，從六十國到一百六十多。他更提到親眼所見的情景：這個期間，許多駐外人員為了拼免簽，每天和當地官員丶國會議員吃飯丶交際丶洽談，有時一天吃五丶六頓飯，有人甚至年紀輕輕就因此得了痛風。他特別強調，我們所有人實在應該好好感謝他們，給他們按個讚。

因此，蘇宏達特別強調聯結美歐的重要，因為美歐仍是當前全球文明的核心，儘管現在看起來困難重重，但有許多長處值得學習，因此接軌歐美仍應是我們的重要價值。我們應該要像1960-1990年代一樣，不斷地鼓勵年輕年赴歐美留學，去學習歐美的科技丶思想丶典章制度，鞏固並深化和歐美在政治丶經濟丶社會丶文化丶教育丶科技等各方面的聯結。但是，連結歐美的同時，我們要和大陸對抗嗎？不是。蘇宏達認為，台灣增加歐美的連結，是要增加和強化與大陸交往的能力，而且是台灣每一個人的能力，因為大陸每一個人，尤其是菁英的能力也在快速提升。因為，大陸是我們最重要的經貿夥伴，我們也應是最有能力開發大陸市場的一群人。全球這麼大的單一語文丶制度的市場非常非常少。美國是一個，三億多人口，十八兆美元產值；大陸是一個，十三億人口，十一兆美元產值。除此之外，幾乎沒有了。歐盟有五億人口，十七兆美元產值，但是那是一個多語文多文化且的市場。印度有十一億人，兩兆美元產值，但是各省的地方主義極強，語言文化也互異。他從過去幾年來台觀光客到例：在2008以前，來台人數約300萬，到了2015年則突破一千萬，最主要來自陸客的增加，因此，2008年以後我們去故宮，就發覺好擠丶好不舒服。那麼，我們要因此限制並減少來台觀光客，尤其是陸客嗎？蘇教授認為，絕對不是。沒有陸客大量來台，就沒有一個足夠的經濟規模來支撐台灣觀光業，也不會引起國際觀光業的注目進而增加其它國家人民來台觀光的興趣。我們要做的是運用這樣的機會，將我們的故宮建築丶展場和服務提升到像巴黎羅浮宮丶大英博物館的世界級水平，並據此吸引美歐的觀光客前來，形成一個活水：愈多觀光客來，我們就得愈提升我們軟硬體的觀光設施，也就因此愈吸引人來，來的人也覺得愈舒適。那麼歐美觀光客重要嗎？蘇教授認為當然重要，因為這群觀光客，包括日本人，都是最挑剔丶最要求品質的觀光客，才可以幫助我們找到缺失丶提升品質丶永續經營。陸客重要嗎？蘇宏達認為，當然是，因為沒有任何一個單一來源可以取代陸客，而且品質和消費力都隨著大陸經濟成長而在提升，也成了全球爭取的客源。但是，我們如果靠削價競爭，來的都是揀便宜的人，不在乎品質，幾年以後，台灣就成了一個低價低品質的觀光市場，不是關門大吉，就是苟延殘喘。

不過，要發展出世界級的觀光業，蘇宏達表示，我們就要學習收斂起台灣人容易暴衝的情緒和粗口，除去莫名歧視人的字眼（像：大陸妹丶蒙古大夫丶印度阿三丶黑鬼），注意自己在外的衣著言行，有意識而不是只靠著一時衝動地友善對待來到台灣的人士，和所有人做朋友丶當好鄰居，從而壯大自己。

這才是台灣真正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