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胡適筆記41】蒐集書籍範圍要廣

（全民專欄/陳天授）1959年12月28日《公論報》登載，中央研究院院長胡適博士於昨（27）日，在中國圖書館學會假中央圖書館雅堂所舉行第七屆年會的演講，題目是：〈找書的快樂〉。

胡院長在四周堆滿書籍的雅堂「書城」內，談他一生找書的樂趣。他說：「我不是藏書家，只是一個愛讀書能用書的書生，買書必須先買工具書，在買本行書。換一行，就得另買一種書。今年我六十九歲了，還不知道自己本行到底是哪一門？是中國哲學史？還是中國思想史？抑或中國文學史？或是中國小說史？水經注？中國佛教思想史？中國禪宗史？我所謂的『本行』，其實就是我的興趣，興趣愈多就愈不能收書了。十一年前我離開北平時，已有一百箱書，約計一、二萬冊。……到末了只帶了四本……自己本行的書一本也沒有，還需要依靠中研院史語所的圖書館及別的若干圖書館來過日子。」

胡適博士又說：「我這個用書的舊書生一生找書的樂趣固有，但找不到書的苦處我也嘗到過。我在民國九年寫水滸傳考證的時候，可憐得很，參考的材料只有金聖歎的七十一回本水滸傳征四寇，及水滸後傳，至於水滸傳的一百回本，一百一十回本，一百一十五回本、一百二十回本、一百二十四回本，都沒有看過。等到我的水滸傳考證問世的時候，日本才發現水滸傳的一百回本，一百一十回本，及一百二十回本，同時我自己也找到一百一十五回本，及一百二十四回本。做考證工作，沒有書是很可憐。考證紅樓夢時，大家知道的材料很多。普通所看的紅樓夢都是一百二十回本，這種一百二十回本，並非真的紅樓夢。曹雪芹四十多歲死去時，只寫到八十回，後來由程偉元、高鶚合作，一個出錢，一個出力，完成了後四十回。……」

胡博士接著又談他尋找關於《儒林外史》的材料，他說：「儒林外史是罵當時的教育制度，批評政治制度中最重要的環科舉制度。在吳敬梓的文木山房集中包括有賦一卷（四篇），詩二卷（一三一首），詞一卷（四七首）。一百年前我國的大詩人金和，於跋儒林外史上說他收有文木山房集，有文三卷，詩七卷。可是一般人都說沒有刻本，我不相信，便拖人在北京書店找，找了好幾年沒有結果，在民國七年才在北京書店找到了，我用這本集子參考安徽全椒縣志寫成一本一萬八千字的吳敬梓年譜，中國小說家的傳記資料。沒有一個比這更多的，民國十四年我把這本書排版問世。」

胡適談到他有計畫的找書經過，他的尋找佛教禪宗歷史上重要人物神會和尚為例，他說：「我在宋高僧傳的慧能傳與神會傳裏發現神會和尚的重要，當時我做了個大膽的假設，猜想有關神會的資料只有在日本及敦煌二地可以發現。因為唐朝時，日本派人來華學習，一定帶返很多史料，以後果然在日本找到宗密的圓覺大疏抄，及宗密的禪源諸銓集，另外又在巴黎的國家圖書館及倫敦的大英博物館發現數卷神會的資料。知道神會為湖北襄陽人，到洛陽長安傳佈大乘佛法，並指陳當時的兩京法祖三帝國師非禪宗嫡傳，遠在廣東的慧能，才是真正禪經一脈相傳下來的。但神會的這些指陳不為當時政府所取信，反貶走神會。剛好那時發生安史之亂，唐玄宗遠避四川，肅宗召郭子儀平亂，此時國家財政貧乏，軍隊餉銀只好度牒代替，則非一高僧宣揚佛法，令人樂於接受度牒，神會就担承了這項推行度牒的任務。郭子儀收復兩京（洛陽、長安），軍餉的來源不得不歸功神會。亂平肅宗迎神會入宮奉養，並尊神會為禪宗七祖，所以神會是南宗的急先鋒，北宗的毀滅者，新禪學的建立者，壇經的創作者，在中國佛教史上沒有第二個人有這那偉大的功勳，永久的影響我的神會和尚全集，將可以明年出版。」

該報報載，胡博士最後指出：「根據我幾十年找書的經驗，發現我們過去的藏書範圍外偏狹，過去收書的目標等於收藏古董，小說之類決不在藏書之列，但我們必須瞭解，真正收書的態度是要無所不收的。」

承上述，胡適所指出「永久的影響我的神會和尚全集，將可以明年出版。」我也學胡適重視「找尋資料應無境界」，於是我遍查胡適著作目錄，並未查到其所講《神會和尚全集》》的大作，只查到1968年胡適紀念館出版胡適的《神會和尚遺集》，這時間已是1962年胡適過世後的第六年了。

檢視這篇1959年12月28日《公論報》登載，胡適在中國圖書館學會第七屆年會演講的〈找書的快樂〉。胡適以其考據《水滸傳》、《紅樓夢》、《儒林外史》，與神會和尚資料的經過，來凸顯他找書的樂趣之外，更重要是強調圖書館真正收書的態度是要無所不收的。

藉此要附帶一提的是，近來疫情的感染無所不在，據稱國內只有書店和圖書館的場所未有感染消息的疫調傳出。不過，這是尚未學胡適的考據精神，其正如有人說「拿掃把可以擋子彈」的同樣未經證實。（作者現任台北城市大學榮譽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