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齋五談50〕導讀與白話節注江日昇《臺灣外記》（十六）

（全民專欄/陳天授）七月，盧毓英自負威名，大意輕敵。一看到鄭芝龍的船隻只有數艘時，便急忙揮軍發起攻擊。芝豹帶領兩艘船迎敵，不久後就撤退了。鄭芝龍軍隊鼓聲齊響全力進攻，雙方互相激烈對抗。由於敵人火力較強，鄭芝龍也開始撤退。盧毓英見敵軍連敗，趁勢追擊。芝虎收到芝鵬回報，隨著風勢從後方追來，大聲喊道：「不要追！我在這裡！」鄭芝龍看到芝虎的船隊已經趕到，便指揮軍隊調整陣型重新投入戰鬥。

盧毓英聽到後方有敵船，便與洪先春一同防禦。芝鶚等人見到芝龍已經退回港口，也一起出動攻擊，盧毓英船隊四散逃離。芝虎和芝豹圍攻盧毓英船隻，盧毓英箭傷拼死作戰。芝豹用搭鉤勾住，芝虎跳過去敵船，連續砍殺數人。芝豹也順勢跳過來，大聲喝道不許殺落船的人！盧毓英於是被芝虎所擒。

芝龍看到兩位弟弟都跳上盧毓英的船隻，便指揮部隊合攏過來，並吹響號角收軍。芝龍匆忙過來，對芝虎喝道：「不得無禮！」隨後對盧毓英行禮語氣和藹地說：「我的弟弟有些莽撞，冒犯將軍威嚴，希望將軍能夠寬恕。」盧毓英說：「敗將只有死路一條，將軍何必如此禮敬？」芝龍說：「將軍是朝廷的命官，我怎麼敢不敬禮？不是我不願意敬重將軍，實在是迫不得已！」盧毓英說：「曾聽說將軍已經接受招安，後來又逃走。今天將軍不殺毓英，究竟有何意圖呢？」

芝龍說：「我當初接受招安，實際上是為了報答蔡道憲前日恩情，因此不論輕重，聽到命令就會回歸。不過蔡道憲的書信，沒有區別待遇，只是分散安置到不同的地方。因此大眾對我失望，不得不選擇逃走。」盧毓英說：「以將軍如此才華與容貌，應該成為國家支柱得到重用，怎會願意安於平庸無為，難怪將軍會選擇如此行事。」芝龍說：「如果朝廷給我一個爵位，便會全心效力於朝廷，東南半壁江山，就可以高枕無憂了。」盧毓英說：「我能力不夠，無法爭取成功，應當為將軍向朝廷推薦。」芝龍表示感謝，命令所有船隻敲響金鼓送盧毓英將軍回師。

當盧毓英被擒獲時，知道自己必死無疑。沒有想到芝龍卻是以禮相待，心中實在非常感激。隔天，盧毓英船進入廈門，見到都督俞咨皐（俞大猷的兒子），陳述戰敗原因以及芝龍的行動背後的真實情況。俞咨皐說：「老將軍所言雖然有道理，但我們武將只負責征戰剿滅敵人，至於招安並非我們的職責。更何況將軍已經被俘後放回，更難再談這些了。」盧毓英說：「我年紀大無能，所以才被敵人俘獲。但敵人對我再三表達意圖，讓我不得不回應這些，這正如古人所說知而不諱。」俞咨皐說：「將軍奉命前來征討，現在已經這樣，也算是失機了，我並沒有讓您擅自討論這些問題，應該直接到省廳等待軍事處置。」

盧毓英表示謝意並起身說：「遵命。」隨後退下，俞咨皐立即將軍隊指令傳達到軍門，盧毓英也起身。當途經泉州時，蔡道憲已調任中央，只有太守王猷留著，盧毓英前去拜見問候之後遂前往省府。然而，巡撫朱之憑已收到俞咨皐的報告，內容寫道「盧遊擊帶領的舟師戰敗，被俘後又被釋放，對他個人和國家都是羞辱，沒有比這更糟糕的。」

八月，俞咨皐親自來到福州見朱之憑商討。朱之憑責問俞咨皐說：「必須立刻集結軍隊按時消滅敵人，怎麼能拖延讓敵人繼續危害地方呢？」俞咨皐立即下達命令千戶馬勝和百戶楊世爵統領二十艘船，前去剿滅敵人。

馬勝和楊世爵出發駐守在鎮海衛，芝燕和芝鸞正好在東椗，遠望鎮海地區有許多戰艦，於是派兩名能幹的軍士扮成漁民，乘坐小帶著幾百斤新鮮的魚，混進敵方的港口，以賣魚為藉口，實際是來偵查敵方的軍情。芝龍說：「馬勝和楊世爵是千戶、百戶中最為勇猛的兩位，芝虎你既然想要前去，就讓芝豹一起同行，凡事要根據情況來行動，不要僅依靠氣勢和勇氣。」芝虎答應，立即帶領十艘船，和芝豹一起趁著潮水退去從港邊出發。

天亮時，到達將軍澳前，搖旗擂鼓前進。馬勝和楊世爵發號施令迎敵。從上午9點到下午3點，火光煙霧彌漫，雙方激烈交戰，不分勝負。芝龍也加入攻擊，連續擊沉兩艘船，其餘船隻四散逃跑。芝龍吹響號角收軍，仍然返回舊鎮。馬勝、楊世爵統領的船燒毀沉沒了五艘、損壞了六艘；剩下傷殘的人，回去報告錯失攻擊良機的原由。

九月，俞咨皐得知楊世爵、馬勝兩隊全軍覆沒，立即命令副總兵陳希范在確定日期發動進剿。偵察兵回報芝龍，芝龍整備船隻出發，在杏仔處與敵軍相遇。芝龍率先衝向敵船，芝豹船緊隨其後，沒有人敢阻擋他們，陳希范利用退潮撤退。芝莞、芝豹等船聯合發動攻擊。百戶洪應斗四面受到圍攻，形勢危急引火自焚；百戶張選舉抱著火槍熕銃跳水自盡。俞咨皐接到報告，立即調集閩安、興化、永寧、銅山、陸鵝、懸鐘、鎮海、金門等地指揮官、千百戶軍官的船集結到位，聽令出征。

芝龍得知情況後，召集所有弟兄商討。芝蚊勸芝龍避往粵東一帶。芝龍說：「俞咨皐不過是貴族子弟，依靠父親名聲，虛有其名。何須特別避開？」芝虎說：「我願意作先鋒。」芝龍同意，整裝船隻準備行動。俞咨皐調軍已到，命令指揮官張挺桂、千戶林盛各帶領五艘船為先鋒，還有指揮官楊國柱、李應龍、千戶吳虎、傅圭各帶領五艘船護後。俞咨皐自己坐在大熕爐船上，豎起一面帥旗，作為中軍的指揮調度。調度安排好，選擇一天祭江出師。

芝龍駐守在舊鎮，白天時派遣芝虎、芝燕等人輪流駕駛十艘大船和兩艘快哨船，在陸鵝將軍澳瞭望。如果有敵情，即刻回報。忽然廈門的間諜報說俞都督計劃在六月初八日出師。芝龍指派芝虎為副將，讓芝彪駕駛十艘船作為先鋒。當夜三更，芝龍領大軍從陸鵝出發。天亮時，俞咨皐大軍抵達，陣列整齊旗幟飄揚，炮火聲震天，煙霧和火光像雲霧一樣。

從上午7點到下午1點，雖然各有損傷，但勝負仍未分出。芝龍親自指揮所有船隻衝入敵陣。快到下午7點，俞咨皐發現後方又有敵船接近，急忙下令船隻分開防守。俞咨皐無法控制局面，前後受敵，加上潮水上升風向不利，各自散開逃走，俞咨皐也撤退。芝龍率軍緊急追擊，又連續擊沉三艘敵船。直到來到浯嶼時天色昏暗，才吹響號令收軍。

〔按：〈卷二〉的重點，在敘述鄭芝龍率領弟兄，在浙江、福建、廣東的東邊海域與重要港口，與大明朝軍水師盧毓英、戚繼光、俞咨皐所帶領的軍士對峙，並展開大小不一的戰役，凸顯鄭家軍所扮演亦商、亦盜、亦官的多重複雜與矛盾角色。〕（〈卷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