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齋續談86〕林 豪《東瀛紀事》節選注（五）

（全民專欄/陳天授）《東瀛紀事》（上卷）第四節〈鹿港防剿始末〉，林 豪記述戴潮春起事，關係居住在鹿港地區漳州與泉州人的經濟利益爭奪，和引發分類械鬥的問題，以及清政府在面臨這些攸關治安議題的時候，是採取怎樣的作為，以善盡政府責任的來保護人民生命財產的安全。（參閱拙作：《紀事下茄苳堡：台南府城歷史情懷》，照片如附）。林 豪指出：

彰化既落入戴潮春軍的手中，鹿港就處在離它最近的地方，因此人民對此危險的情勢感到恐懼。當時的股首都是來自漳州的人事，只有葉虎鞭、林大用是泉州人參預其中。漳州人的藉勢欺凌泉州人，葉虎鞭對這久積仇怨不能平息。戴潮春派遣葉虎鞭攻打鹿港，葉虎鞭回應：鹿港是泉州人生養聚財的地區，攻打的話就是看不起泉州人了。戴潮春大怒，葉虎鞭負氣而出，退著對黃丕建說，以我們二人當日訂約，將聯合這二股勢力，不相互的侵犯；今城中漳州人的進出不用查問，唯獨泉州人的搬徙皆遭劫殺，且約中禁無濫殺，而陸路提督的標兵都是泉州人，仍無一免除；恐他日兄弟之約不堅守，將又回復成為漳州人與泉州人的分類械鬥。

話說先是葉虎鞭與黃丕建結為生死交，同謀舉事，以為事成同享其利，不成則同獻戴潮春的首級來向官府邀功，是以協力攻陷了城池，同迎戴潮春。及戴潮春入城，權勢日盛，但黃丕建扮演的也只是效勞奔走而已，心裡感到不快樂。於是黃丕建將葉虎鞭的情事告訴了戴潮春。戴潮春於是下令止殺，限三日內聽民搬遷，葉虎鞭率其黨巡警北門，以保護許多泉州人的安全出城。改命林大用為鎮北大將軍，領令攻佔鹿港，民皆鼓吹香案，迎接入街。

時鹿港民心無主，多搬家眷於舟中，只有舟港口可以避難。倉卒避難，殷戶爭迎股首以護其家。有欲請陳弄者，弄索重賄，眾議未決，而陳弄已到，聞演砲聲，以為眾拒之也，大怒。先是殷戶黃季忠聞彰邑不守，緊急出錢雇用人力，清濬溝渠，為守禦計〔鹿港無城，故深溝為守〕，遂率眾拒守。陳弄屢攻不下。黃季忠約束宗族人，有通賊者，輒擒捕治罪。時文武多藏匿，惟水師遊擊江國珍督兵拒守汛地，列砲以待；署中安設火藥，為自焚計，戴軍不敢迫近。

同治元年（1862年）5月，總兵曾玉明以兵六百抵達鹿港。曾玉明前任北路協，戴潮春曾經在其麾下擔任文書的工作，也曾為前厝草湖與後厝阿罩霧之間的械闘，進行和解的情事。曾玉明希望等到戴潮春、林日成二位的前來投降，不需要透過戰爭來平息亂事。因怠惰軍士官兵安坐鹿港，採輕視心態，屢次招降，都沒有回報。

當時鹿港雖抵禦戴軍，但二十四莊猶被戴軍所威脅，而戴潮春在聽到三家村生員陳宗文與官軍暗通款曲，大怒。6月，戴潮春遣派戴彩龍、鄭玉麟、李炎，及自己姪子如璧率軍數百，到莊中威脅。莊中欲收取五百金為賄。戴軍語出惡言，脅迫陳宗文的妻子出來倒酒。由是莊民公憤，密議拒賊。時陰雨連日，賊僵立雨中，道路泥濘，無復部伍。適至加冬腳，於是白沙坑中莊泉民共起截拿，擒斬彩龍、如璧、玉麟、李炎等二百餘級。自此戴軍痛恨二十四莊入骨，無日不率黨羽來攻打了。

同治2年（1863年）春正月，以曾玉明署臺灣掛印總兵官。玉明以陸提遊擊蘇長安為中軍，坐守鹿港，廣行捐派。仍令遊擊游紹芳、都司胡松齡及呂千總等帶兵坐防，然屢經挫失。3月，記名總兵北路協副將曾元福以臺勇千名抵鹿港。時稱玉明為大曾、元福為小曾以別之。4月，曾元福屯兵白沙坑山頂。兵備道洪毓琛以賊用銃樓死拒，密插莿竹，兵力難施，須大砲轟擊，方可得手，遂請總督耆齡調派紅單艇船載砲助剿。5月，粵省遊擊蕭瑞芳、守備陳啟祥配坐艇船抵鹿港，運大砲數十尊轟擊戴軍。7月，曾元福撤回鹿港，旋接署水師提督，乃由海道繞途至嘉義接印。9月，官軍乘夜繞過北門口，攻中寮十二張犁，官軍失利而還。10月，以陸路提督林文察總辦臺灣軍務，由泉州揚帆，抵嘉義麥寮登岸。不久返回阿罩霧前厝莊里第，而令催曾玉明、曾元福等軍訂下平定戴軍的時間表。

林 豪評論：臺灣大勢，海口多住泉州人，內山多住漳州人，再入內地與生番交接處則住廣東人。泉人倡亂，則漳屬起而攻泉；漳人倡亂，則泉屬起而拒漳，粵之於泉、漳也亦是如此。起因於泉人、漳人與粵人平素不相合作，往往分類械闘，這是地理環境造成的結果。

所以，彰化、斗六有城可守，而台灣道孔昭慈、林鎮的很快戰敗，由於是無心防守的作為所致。鹿港無城，曾玉明防守不用擔憂，原因是鹿港商船聚集，抽其貨稅可以集餉，抽調各戶民兵，民若有官可倚靠，就會團結起來抗拒敵軍了。嗟乎！孔昭慈既輕於一擲自取敗亡，而曾玉明繼之又安坐數月不敢出鹿港一步，坐令戴軍勢力蔓延，幾於不可收拾，真是令人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