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齋五談45〕導讀與白話節注江日昇《臺灣外記》（十一）

（全民專欄/陳天授）天啟四年（1624年）六月，一位福建漳州府海澄縣的人，姓顏名思齊，字振泉，三十六歲。因為宦官家族欺壓侮辱，揮拳揍死他的僕人。逃到日本，以裁縫技藝為生計。多年居住後，他的積蓄相當豐裕，施捨錢財助人又仗義，名聞遐邇。

這年許多唐船前往日本貿易。顏思齊與大型船名赤般的管理船貨物的楊天生、陳德、張弘等人交情最好。顏思齊感嘆地說：「人生就像早晨露水一樣，如果不能揚眉吐氣，虛度光陰，實在是讓人羞愧的事，像一個骯髒的男子一樣！」楊天生說：「舜是什麼人？我又是什麼人？有志之士都能如此。您有擁有這樣的雄心壯志，何必擔心長久處於困境呢？依我看，這裡是可以有所作為的。」

顏思齊感慨地回：「我也有此心很久，無奈自己的力量微薄啊！」楊天生說：「首先要重視招募人才，我依靠自己的口才，去鼓動各船傑出的人尊奉您為盟主，然後再慢慢談論，這事便可以成功了。」顏思齊說：「這事非你不可。事情成了富貴一同分享，聽聞陳德船裡有一位姓洪名陞的為人慷慨豪邁？」楊天生說：「他與我感情深厚。」顏思齊認為該招攬這人。楊天生說：「他也非常仰慕您的名聲。」楊天生邀陳德一起上張弘的船。剛好陳德、林福也在船中。

楊天生提到拜顏思齊為盟主的事，大家都感到非常高興。林福推薦李英等三位年輕的義俠，陳德推薦林翼等五個人。林福於是和楊天生一起去邀請李俊臣，俊臣答應了。楊天生等人返回，在路上遇到鄭芝龍與何錦，楊天生招呼他們。芝龍稱許高貫的武藝非常高超，並與余祖等二十八人，舉行盛大的慶典，準備香花和牲畜作祭品，按照次序進行，以鄭芝龍為最末的弟弟。向天地祈禱：「雖然生不在同一天，但死必定會在同一時間。」眾人尊稱顏思齊為盟主。

從此以後，楊天生總是用話挑動大家，說日本的地方廣闊，向北可到達遼陽、北直，向南可到達閩、粵、交趾，真的是魚米之鄉。如果能佔領這個地方，足以自己稱霸一方。陳德等人都很動心，向顏思齊提議：「楊天生說的話是對的。大哥不能錯失這個機會啊！」

顏思齊說：「你們這樣做就像兒戲一樣，奪取別人的國家，難道我們幾個人就能做到的嗎？」洪陞說：「我們不是這個意思。不知大哥的看法是怎麼樣？如果大哥已下定決心，那我會在會中召集大家立刻呼應，不用再周折了。其餘就慢慢引導他們，這樣大事就能成功了。」

顏思齊說：「這件事情應當保密，還要觀察別人的反應。倘若草率行事，可能危及性命。」眾人接受約定。洪陞、張弘、楊天生既然知道顏思齊真實心意，要前往李明的船上，路過炮台時，看到守衛炮台的倭軍整齊列隊，火炮準備就緒。楊天生突然驚覺，對洪陞和張弘說：「炮台這麼嚴密，準備這麼周全，恐怕難以行動了。」

洪陞笑著說：「炮台看起來嚴密，不過是因為看到我們的船準備起航，特別防備而已。這有什麼好介意的？」楊天生說：「你既然心中有計劃，試著簡單陳述你的想法。」洪陞說：「兩座炮台上的倭兵不過一百多人，主要依賴幾門大炮。以我愚見：每座炮台只需要勇敢的五六十人，等到清晨或黃昏，趁交班毫無防備時衝進去，砍倒守炮的人，轉動炮車，連續開火。等他們知道自己的武器被奪走，怎麼還會有戰鬥的意志？再選一位勇猛的人來統領，從中發動攻擊。然後再分派一百人到兩側放火喊殺，這樣就可以成功了。」楊天生點頭說：「我的想法和你差不多。」於是一起來到顏思齊的住處。楊天生陳述大家的意見，勸說要儘快行動。

顏思齊說：「凡事都應該考慮自己和別人的情況，確保萬無一失，怎麼能隨便行事呢？倘若畫虎沒有畫成功，反而畫成狗，那就糟了。」楊天生說：「您所擔心的是不是大家的心思還沒一致？」顏思齊說：「對的。」楊天生說：「我會設幾個席位邀請各位，讓大家各自寫下名字和押章，並秘密約定和策劃應對敵人的計劃。」

顏思齊說：「這是最重要的，賢弟你應趕快去做！」楊天生設席邀請二十七個人，眾人按照順序坐下。楊天生對陳德說：「今年我們的船隻不知交易了多少？貨物的配搭有多少？金子的計算賺了多少？板銀的計算又賺了多少？哪些船賺了錢？哪些船虧了本？」

陳德說：「別的船不清楚，但在我們這艘船上計算的結果是，虛頭很多，獲利大約所剩無幾。」楊天生說：「冒著波濤和風險出行，卻無法獲利，那樣就太難了。」洪陞說：「生意狀況很好，無奈在這裡受到限制，不願意和我們買賣，因為決策而受到牽制，日本客戶還有三年都無法得到貨物。」張弘突然說：「我們在海上歷經千辛萬苦，反而被日本人束縛，對幾間板屋放把火，大家燒掉就算了，只怕他們的錢糧不是我們的」楊天生只管搖頭反對。楊天生說：「我們來到這，是要進入別人的領域，不能玩鬧。」

顏思齊說：「幸好在座都是我們的人，若是有外人在場，豈不會惹出麻煩。」陳德說：「我說的話，是出自真心，並不是酒後胡話。」洪陞說：「今天這個聚會，真是命中注定，出生在中國，卻可以聚集在這個島。何況大哥德行和威望，素來受到敬仰，共同支持您作為主導，趁這時據有此地，同享富貴，這樣如何呢？」眾人很開心地答：「是。」

楊天生、洪陞立刻斟酒一杯向天地發誓：「在座眾人若有異心，天會罰他！」發誓完，又斟酒一杯，一起扶顏思齊上座，圍著跪下說：「今天的事，由大哥主導。共享富貴，生死相隨。如果有違背約定的人，擊鳴鼓來共同誅殺。」顏思齊說：「各位莫不是在說醉話嗎？為何會這樣魯莽呢？」楊天生說：「大哥不要太執著。我們所說都是出自真心。今天為國家的利益在這個行動、帶來災禍失去生命也是這個行動，幸好有您來做主導，不要婦人之仁。」

顏思齊說：「賢弟今天的醉言，恐怕明天酒醒後都會忘記，難道不會誤事嗎？」楊天生說：「應該制定規矩就能行事了。」洪陞說：「這裡有單子，大家各自簽上姓名和字號，以便調度管理。」眾人欣然回答說：「這話非常有道理。」於是各自簽名按字。

完成後，將名單遞給顏思齊說：「願意聽從約束。」顏思齊說：「我實在不才，因年齡稍大，既然受大家推舉，在所有事情上應當聽從我的話，一起成就富貴。」眾人一致說：「不再反悔，無論赴湯蹈火，也不敢辭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