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齋五談47〕導讀與白話節注江日昇《臺灣外記》（十三）

（全民專欄/陳天授）天啟五年（1625年）九月，顏思齊因為去豬朥山（舊稱豬羅山、諸羅縣，今嘉義）打獵回來，歡慶飲酒過度，結果感染風寒，自知無法再好起來。顏思齊對楊天生等人告別：「共事兩年，本來想和你們一起追求富貴。哪知道今天染上這重病，先走一步！」楊天生等人安慰他說：「人難免都會生病，慢慢調養身體就會好起來，何必這麼喪氣？」顏思齊說：「雖然如此，無奈大限已到，難以和各位繼續揚帆在波濤中了！」話音剛落，便哽咽著死去。楊天生等人隨即為他殯殮設牌位，眾軍掛上孝服。過了百日，才為他祭奠除靈。

十二月初二日，楊天生召集眾人商議，再推選一人來統領眾人才行。洪陞說：「我有一個建議想說，不知道各位想聽嗎？」眾人說：「如果話說的合理，怎麼會有不遵從的道理？」洪陞說：「我們這次行動，雖然未能奪下日本，但至少沒有遭遇災難，兄弟們也都平安，這都是上天的保佑。現在想再推選一人統領諸軍，我擔心新舊之間對人選的喜好不同，如果隨意處理，可能會出現矛盾，反而會帶來不好的結果。然而，統軍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應當設立香案，向上天祈禱，將兩碗擲下，連得聖筊而且碗不破的人，才能推舉為首領。我是這麼想的，不知道大家是否同意？」眾人說：「這個提議最適當，大家都沒有意見。」

隨即擺上香案，眾人各自點香跪下禱告完畢，依次向前拜祝，將兩碗擲下都粉碎，沒有一個完好無損，大家都陷入猶豫。唯有芝龍還未擲碗，忽然想到他年紀輕。芝龍跪下禱告，將兩碗擲下，恰好得到一個聖筊，碗沒有破。眾人都驚訝不已，芝龍撿起碗又擲下，跟之前一樣沒破。

陳德說：「我不相信。」取回原來的碗當天禱告：「我們的大哥已經去世，想推選一位來領導諸軍。如果天相中芝龍，再賜他兩個聖筊，眾人就願意扶持他。」又連續擲下兩個聖筊，碗沒有破。當中有不信的人，禱告後擲下的碗又一樣沒破。這樣反覆進行了幾次，屈指算了算，共得聖筊三十個。眾人齊聲呼喊：「這是上天要支持他，誰能違抗呢？我們願全心支持！」楊天生說：「應當選個好日子。」

楊經說：「初八日是個大吉的日子，我們就尊拜芝龍為首。」眾人希望在初八日將芝龍立為首領。芝龍說：「我年紀比兄長們都小，怎麼敢逾越分際呢？」楊天生說：「這是天意所指示的，怎能逆天而行呢？」芝龍說：「既然卜問天一，也應當由人來做決定。前大哥（顏思齊）在世時，各位在上，我不敢隨意插嘴。今天被選為首領，應該進行一番整頓，使上下分明，賞罰無論親疏都要一視同仁。如果還像以前沒有上下之別、沒有賞罰之令，我絕不敢接受這個位置。」

楊天生說：「沒想到我弟弟年紀雖然輕，見解卻非常有才智。」洪陞說：「才智並不在於年齡。周瑜在十三歲時就已經擔任都督。直到赤壁之戰專任指揮，程普不服氣；等到看到他的調度能力後，甘心佩服。今天我弟所言，眾人願意虛心相待共同合作，聽從並遵守約定。」

芝龍說：「兄長們已經以天意接受這個安排，但初八的日期太近了，恐怕準備不充分；而且是戌日，與我的命運不相符（芝龍是甲辰年出生，所以戌日與他本命相沖）。我看十八日的申時，申、子、辰三個地支會合；而且準備物品也能從容不迫。」楊天生說：「這樣安排最好，現在需要準備什麼物品呢？」

芝龍說：「旗幟是軍隊的威儀，不能不新，應當全面更換；中軍的帥旗也要準備一面，讓眾人都知道尊誰為首。糧餉是軍隊的命脈，不能不積，確保有合適的人來負責。船隻器械是軍隊保衛自身抵禦敵人的工具，不能不堅利，需要定時修繕。成功的決策需要有謀略和計劃的人；爭先破敵需依賴勇敢和膽略之士。鼓勵要獎罰必須明確，榮辱則升降也要謹慎，這樣才會讓眾人知道尊誰為首。如此就進可攻，退可守，不僅能夠守住這片小小的土地，即使橫行天下誰敢與之為敵？現今我計畫在十八日接管統領各軍，除了協助策劃、監督建設、糧餉供應、負責守衛的人之外，將另外選擇十八位作為先鋒。」眾人說：「謹遵教誨。」

十一日，芝龍說：「我原來名字稱一官，現在作為首領，取名為芝龍，季弟蟒二為芝虎，四弟為芝豹，從弟莞為芝鶴，族弟香為芝鵬，其餘的分別取名為芝燕、芝鳳、芝彪、芝麒、芝豸、芝獬、芝鵠、芝熊、芝蛟、芝蟒、芝鸞、芝麟、芝鶚等，將這些名字寫好放入盒中，向上天祈求，隨機抽取的名字即為其名，以符合十八日的數字。」楊天生向眾人說：「根據所說的，事情安排得井然有序。」隨著安排準備各種顏色的旗幟，並整理器械和物品以備使用。

十八日，金鼓齊鳴，隨著三聲炮響，中軍的船上豎起了帥旗，芝龍任命楊天生擔任參謀，陳德、張弘擔任總監軍，陳勳和林翌擔任督造和監守，楊經和李英管理所有的糧餉，洪陞則是擔任顧問。自稱為芝龍，其弟們分別是名芝虎、芝豹，芝莞（芝鶴改名），芝鵬；其餘的十三位成員的名字將根據天意抽取命名。各位向天地祭拜，獻祭海岳以及故主顏思齊。

芝龍三次謙讓後登上座位說：「芝龍才疏學淺，既然承蒙各位的推舉，願向天表達我的心意：在外，我們有君臣之分，不敢因私情而損害公義；在內，兄弟之情也不敢因公威而背離義理。如果有任何不足之處，希望各位能夠指教。如果在行動過程中，則完全依賴各位的協力合作。山河共存，富貴共享。」

陳德說：「領袖能以正直的方式行事，誰敢不正直？」楊天生說：「眾人在忙碌的工作中，完全依賴主公的指導調度。」芝龍說：「凡事要有預先的準備才能成功。因此天時、地利、人和三者中，只要有一個具備就能夠有所作為。」眾人說：「沒錯。」於是舉行宴會慶賀，眾人盡興而散。鄭芝龍既然被眾人推舉，統領各個軍隊，便開始安排船隻，整頓器械，確保一切完備。

〔按：（卷一）內容的重點，在敘述顏思齊在日本的擴張勢力不如意，轉往台灣發展之後，不幸遇風寒病逝。於是部眾擁立鄭一官之後改名鄭芝龍，以他為首的船隊，繼續活躍於東亞海域。〕（〈卷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