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齋五談48〕導讀與白話節注江日昇《臺灣外記》（十四）

（全民專欄/陳天授）卷二〈蔡善繼出海招安　盧毓英陸鵝被獲〉

天啟六年（1626年）二月，鄭芝龍召集眾人開會說：「現在各項事務已經就緒，怎能再坐等消息？我想派出十艘戰船和三艘快船，一起前往金廈，一是觀察邊境情況，二是獲取軍糧。不知各位怎麼看？」陳德說：「主君這舉動做得非常對。人若懈怠則會疲憊、勤奮則會振作。」

鄭芝龍隨即命令洪陞、陳德調配船隻，並選擇精壯士兵均勻搭配。洪陞二人隨後前往派遣，並開出分配名單。所有人都會獲得一個月的口糧。計劃在三月初三日出發。鄭芝龍看完說：「調配得當，但不知道要先往哪？」陳德說：「現在南風已起，呂宋、暹羅和咬□〔印尼〕等港口的船隻都在同樣的風向下。可以從澎湖出發，慢慢順風而行，半逆半順地航行，抵達甘吉（海石，位銅山對面）等候。鄭芝龍依照他們的計畫，在初三日連夜出港。航行了兩天兩夜，初五的清晨，鄭芝龍又派人登上桅杆觀望。

前哨回報：「前面的山不是南太武，難道是北太武？」（南太武位於漳鎮海衛，在廈門南方；北太武位於泉州同安，在廈門北方）鄭芝龍說：「昨夜南風起，這樣航行是正確的。」他下令船隻的火炮和軍器必須整備齊全。

初十這天，侵犯金門。十八這天，進侵廈門。四月末，往廣東攻打東邊附近的靖海和甲子地區。當時太平日子過得太久了，人們不善於軍事活動。衛所雖然有指揮、千百戶、水澎金門遊擊和被任命的官員，都是承襲安於職位，衣著講求寬鬆舒適，坐享朝廷俸祿。他們所轄的士兵也都只是點點名虛應上級的敷衍了事。

因此，鄭芝龍可以隨心所欲地行動，遇到船隻便一鼓作氣拿下；登岸後幾乎掠奪了所有的財物。對於稍微有紀律的人，要求不允許擄掠婦女、屠殺百姓、縱火焚燒、掠取稻穀。他們乘風行動，消息迅速傳遞，沿海地區戒嚴，當地的官員和軍隊緊張慌亂地無計可施。查明鄭芝龍是泉州府庫史鄭紹祖的兒子，六歲時曾受到知府蔡善繼〔按：萬曆四十三年（1615年），蔡善繼任泉州府知府〕被他丟石頭不追究的恩惠。於是蔡善繼就被派到泉州擔任巡海道，負責招安芝龍。

蔡善繼抵任後，又接到巡撫朱欽相（1580-？）的公文，指派曾與鄭紹祖共事的旗鼓黃昌奇，前往海上招安。此時鄭芝龍的勢力日益壯大。邊境的將領看到情勢如此，感到驚慌失措不敢出戰。鄭芝龍偶爾會在湄洲整備船隻，接到海道差黃昌奇前來，鄭芝龍請他上船。黃昌奇說：「我和你的父親共事的時候，將軍您才六、七歲，在玩耍丟石頭時，弄掉了太守的烏紗帽。我曾經就認為將軍不凡，您還記得這件事嗎？」鄭芝龍說：「那是我兒童時期的事情，有一些模糊的印象。」

黃昌奇說：「現在擔任海道的人，正是當年將軍您把烏紗帽弄掉的太守。知道將軍您在海外聲名顯赫，恐怕會迷失自我，特意派我帶此封信件來。」鄭芝龍拆開上面寫著：「自從你年輕的時候，儀表令人憐愛。想不到壯年時，卻在海邊漂泊生活，使我聽到後感到非常惋惜，這不是你所能控制的！如今特地派了旗鼓黃昌奇，來轉達這份命令，希望你和你的部屬不要再沉迷於此，必須儘快回到岸上。我將為協助你們安頓下來，回到農業生活；享受太平，與家庭和睦。這些話出自我的真心，希望你能聽進去！此諭。」

鄭芝龍心中感念蔡善繼的恩德，於是召集眾頭領說：「我想在海外漂泊，虛度光陰，終究沒有出路。如今道憲招安，意在平撫我們，不知道各位的想法是什麼？」陳德說：「主公如果接受招安，道憲必定會非常賞識您。但與我們之間並沒有以往的交情，雖然今天借助主公的餘蔭；但如果將來道憲權勢變化，官位高低不定，對我們就無法保證，那時候便會進退兩難。請讓我借用船隻，回到臺灣。同李英等人一起觀察主公的情況，等到您得意之時，我們再來尋找您也不遲。不知道主公是否允許？」

鄭芝龍說：「這也是一個好的主意，怎麼能不聽呢？」洪陞、楊天生、張弘、陳勳等十三個人紛紛向前請命，想要和陳德一起離去。鄭芝龍於是派出六艘大小船隻，並將糧食、薪水、蔬菜、布料和器械等一應俱全，讓他們分頭前往臺灣。

鄭芝龍統領十二艘船，共八百多名手下，與黃昌奇一同進入泉州港。指著轅門，脫下衣服和帽子，鄭芝龍和芝虎、芝豹等二十個人被捆綁著，跪倒在台階下，頭部觸地。蔡善繼命令解除他們的綁縛，並安慰他們說：「既然你現在已經悔悟，最重要是改過自新。我會為你向上級申請，安排合適的職位。」

巡撫朱欽相當時生病非常嚴重，一個多月康復後才開始審閱文件，看到鄭芝龍已被朝廷招安，立刻下令處理鄭芝龍的安置，並追查船隻和軍器，整理成冊報呈。鄭芝龍接受這項的安排，完成清單後，並將結果報送給黃昌奇。

芝虎對芝龍說：「虎不能失去威信，人不能失去地位。現今朝廷所做的，是想把我們的黨羽分散而已。黨羽一分散，將來的禍福未可知，不如趁著今晚潮水退去，趕緊揚帆離開。」鄭芝龍聽後低下頭未回應。芝豹說：「三哥說的確實有道理；不可錯過這個時機，不然會後悔莫及！」鄭芝龍說：「難以辜負道憲的一片好心。」

芝虎說：「不提道憲還好，如果提到道憲早就應該離開了。」鄭芝龍說：「怎麼說？」芝虎說：「道憲的安排疏忽，這樣安置我們，以為是他給的最大恩惠了。還指望他能有其他特別的安排嗎？況且你又沒有正式的官職，如果日後有事，與衙門的關係疏遠，那時候求救無門，該怎麼辦？」

鄭芝龍頓時恍然大悟說：「如果不是弟弟的提醒，幾乎被他們誤導。」於是吩咐芝虎等人，秘密傳令收拾物品。到當夜三更時，在船上放三聲炮響，隨著退潮離開。鄭芝龍帶著船隻和部眾，駛到圍頭外灣停泊。

蔡善繼得知鄭芝龍依然選擇逃走，心中非常憤怒說：「這些小人，行事反覆無常，真是難以信任！既然他們無法被道德感化，那就該依法處置。」隨後，要求各個衛所、軍隊和縣城進行整備，以防止劫掠；另行具文向軍事主管部門報告情況。

此時，朱欽相剛被升任並已起程，新的巡撫朱之憑尚未到任，因此關於剿撫的討論和決策有所耽擱。鄭芝龍得以從容不迫地將各船隻整備安頓妥當。到了八月，乘著北風，航行至廣東的海豐，攻打嵌頭村。又襲擊了甲子、靖海二個守御所。（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