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齋續談20〕平論國史館長陳儀深「重新認識八二三砲戰」文

（全民專欄/陳天授）本（8）月24日，國史館長陳儀深在該館為紀念八二三砲戰65週年，8月份安排系列關於金門歷史文化之專題演講，陳儀深談「重新認識八二三砲戰」。據報載館長陳儀深的演講指出：

儘管八二三砲戰的歷史意義重大，但各界對於八二三的基本知識仍不夠明瞭，包括1958年8月23日中共解放軍「第一波砲擊打死我方三位副司令」，共軍砲打金門、「馬祖」，以及美方的八吋榴彈砲使共軍決定「單打雙不打」等，均是錯誤或不週延的說法，顯現我們社會對於八二三砲戰的基礎認知仍待補課。

針對上文「第一波砲擊打死我方三位副司令」的這部分說法，我在拙作《台灣政治經濟思想史論叢（卷七）：政治經濟學與本土篇》的〈八二三砲戰與高舉將軍被調職案之探討〉文，曾引述當時擔任金門防衛副司令高舉將軍的手稿，其對於當時激烈砲戰現場情形的回憶：

我披著被受重傷的抗日名將吉星文將軍的濺血洒滿和濕透的軍服，踏著已經陣亡的趙家驤將軍及兩腿均被炸斷的防衛部參謀長劉明奎將軍等的血灘，衝入有堅固的防禦工事的指揮部。但一想到重傷的吉星文，又衝出指揮部奔往停車場擬驅車往吉處設法載他到郊外之 53陸軍醫院（此時空軍副司令官章傑座車直接命中，身首分飛死狀頗慘）。當我又一次陷于滿天砲火的停車場上時心中自忖吉雖負重傷未必會死（因該處至少有一部份掩蔽，停車場則毫無掩蔽），我此番生還已無望矣。砲轟暫停後，因吉將軍的司机已陣亡，乃由我司機謝彦石送往53醫院，終因傷重卒於醫院。

根據高舉將軍的上述，我們理解國人長期以來，錯誤認知當時金門防衛副司令官只有第一波被砲擊打死的吉星文、趙家驤、章傑等三位副司令。正確說法應該是當時砲擊現場還有一位副司令官，他是代表海軍被派駐金門防衛副司令的高舉將軍。儘管當時他也已經受了傷，但仍冒著生命危險的指揮和協助搶救受傷的同袍。高舉將軍這種不顧自己負傷還勇敢救人的軍人本色與精神，令人敬佩。

另，館長的演講又指出：

過去他在對台籍退伍兵葉寬先生從事口述訪談時瞭解到，當時有2萬8千名台灣子弟在金門服役，約占守軍的4分之1，每當進行物資運補作業時，往往遭受砲擊，發生嚴重傷亡。這讓他思考八二三砲戰之於台灣的意義。當時美國國家安全會議也注意到，國軍部隊年齡老化，幸有占3分之1的台籍充員兵，方才使得部隊的平均年齡降低至26歲。

針對上文「每當進行物資運補作業時，往往遭受砲擊，發生嚴重傷亡」的這部分說法，以下我再引當時身任副司令官高舉將軍的手稿記述：

關於八二三砲戰以後金門島支援及補給問題，我和當時駐金門美顧問組組長（陸軍上校）意見不一致。他建議我要電請台北海軍總部，派遣運輸登錄艦隊之大型登錄艦，不惜一切犧牲，直接搶攤，輸送補給。我鑒於連日砲戰已使金門海軍巡防處所屬小艇隊受到重大損失，……因此我主張登陸艦抵達金門海域不必搶攤，……但他堅持己見，竟向美軍事顧問團團長杜安少將（陸軍）說我不合作。國防部為維持中美協調召我回部。但他的計劃一開始執行就遭到挫折，最後還是照我的原計劃順利推行運補任務。我同時也公函美軍台灣協防司令史慕德（Roland N.Smoot）中將（海軍）將我所擬計劃請他評判。他覆函贊同並聲言：「高副司令官的（Admiral Kao’s） 措施在海軍立場而言是完全正確。」許多人都曉得我回台北不久最高當局（故總統）即召見慰勉有加。

針對上述情事，當時金門防衛司令胡璉將軍，在後來回給高舉將軍的信中寫到：

……當日不令海軍船隻搶灘，以免人船兩失，原由余所決定，而為吾弟所執行者故於駁運結果，卒使七百餘員之新兵，安然抵達。若直接搶灘必不如此，日來美海軍數次護航吾船團均不能搶灘下卸，且受匪砲損害甚巨，即為明証。由此以見吾弟其時之決策極為正確。茲竟以此事使吾弟受屈，余亦至感不安。……

從整體戰略的考量，或許國防部為維持中美協調的召高舉將軍回部，和後來總統蔣介石的召見慰勉，以及美軍台灣協防司令史慕德中將，與金門防衛司令胡璉將軍的給高舉將軍回函，都證實了高舉將軍在海軍戰術上的明智決策，不但讓支援部隊安然登陸上岸，減少了將士官兵的傷亡損失，更有助整個戰局的扭轉。

今（2023）年已是爆發八二三砲戰之後的65周年了，我們除了悼念在這場慘烈戰役中犧牲的將士官兵之餘，正誠如館長在演講「重新認識八二三砲戰」中所說：「這讓他思考八二三砲戰之於台灣的意義」。

林孝庭指出：

一九五八年秋天第二次台海危機的爆發，雖然給海峽兩岸帶來新一波軍事衝突，卻也造就國共雙方之間又一次的密使交流與暗中接觸，甚至一度出現在香港展開和談的跡象，只不過面對北京的和、戰兩手策略，蔣介石最後仍選擇向美國靠攏、妥協與輸誠。十月間，經過一番角力與折衝，杜勒斯（John F. Dulles,1888-1959）與蔣介石在台北發表聯合公報，美方認定金門、馬祖等外島，與台灣、澎湖在防衛上確有密切關聯，但同時也迫使蔣介石在公報中允諾，未來國民黨政府將改以政治手段取代軍事手段，來實現光復大陸。在美國不願提供裝備與後勤支援下，蔣介石希望以正規作戰武力反攻大陸的可能性，自此可說幾已根本斷絕。（參閱林孝庭《台海．冷戰．蔣介石：解密檔案中消失的台灣史1949-1988》，頁188-189，（照片如附）。

讀了媒體報導館長的「重新認識八二三砲戰」，想提醒的是：我們在悼念八二三炮戰中犧牲的將士，還有記述八二三砲戰史上總統蔣介石、蔣經國父子、參謀總長王叔銘、國防部長俞大維，以及金門防衛司令胡璉等人史事的同時，也請莫忘了金門防衛副司令海軍少將高舉在歷險戰火中扮演的重要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