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齋續談91〕林 豪《東瀛紀事》節選注（九）

（全民專欄/陳天授）《東瀛紀事》（上卷）第八節〈斗六門之陷〉，林 豪記述戴潮春起事，危害當今雲林縣斗六市地區的社會治安問題。林 豪指出：

同治元年（1862年）5月，戴軍進犯斗六門〔今斗六市〕，都司湯得陞盡全力拒戰，副將王國忠也帶兵來支援，屢次打退了戴軍。台灣鎮林向榮在解救山城嘉義的圍困之後，欲招撫附近村莊，依序進兵，以圖謀進攻彰化。已而府城當事者洪毓琛催促進兵，或遊說林向榮說：「臺灣大勢，內山皆漳州人，海口皆泉州人。今漳州人剛剛依附戴軍的仇視泉州人，若由海口進兵，則泉人爭起為官，勝氣百倍。況就地購糧，可省轉運虛費，尤策之便者」。林向榮不能從。

7月，灑淚出師，進駐斗六門，兵勇入街駐紮。副將王國忠曰：「駐紮城外則聲援可通，駐紮街中如鼠入穴底，戴軍若四面合圍，何以禦之」？又不從。不久戴軍股首陳弄、嚴辦、許豐年、軍師劉阿屘合群眾數萬，進迫城下，糧道為戴軍所擄獲。8月，洪毓琛派遣參將陳國詮帶餉八千餘元，等到打貓〔今嘉義縣民雄鄉〕，當晚微雨，國詮欲暫息，把總黃某謂兵貴神速，不宜遷延的引起戴軍來搶奪的念頭，遂行。戴軍發覺，果率眾來追，已無及。是日戴軍與官軍激戰而敗，無暇他顧，故餉項得順利抵達軍營。

先是米戶林炳森領項買米，建議駐紮於石龜〔今雲林縣斗南鎮〕，可省往來雇用腳伕運送的費用，至是派遣林炳森赴石龜運糧，道路阻塞不能到達。十舍娘莊、烏瓦莊〔今雲林縣斗南、斗六一帶〕為糧道往來要地，戴軍聯合群力攻而據之，惟塗庫義首陳澄清殺開血路，屢運米到營，戴軍防衛尤其嚴密，遂不能達。經制外委黃金城驍勇善戰，聞屯番怨言不絕，憤甚，與楊、李二卒執械當先擊戴軍，打死戴軍數人。戴軍環而攻之，金城潰圍既出，身負數創，復翻身入圍以尋二卒，遂死圍中，聞者痛惜之。

時當戴潮春在內山向居民抽取軍餉，親至城下督戰，勢更猖獗。斗六附近之石榴班等莊與林向榮通款者，約大軍若至，咸願輸米。等到看見戴軍聲勢浩大，遂為戴軍的軍師劉阿屘所威脅，更相率依附戴軍，禁絕接濟。……9月13日晚上，林向榮弟林向皋往海峰崙〔今雲林縣斗六市鎮東里〕求援，鄉人以林向皋兵少，又擔心戴軍因而不接納，林向皋遂陷入戴軍中。17日夜，王國忠帶所部為前鋒，潰圍力戰，被執。戴軍令其下跪，王國忠怒目大罵，被戴軍凌遲致死。屯番把總潘永壽、外委劉金彥久與戴軍暗通，見王國忠失利，遂引戴軍入城，密約髮上插香者不殺。林向榮久患足疾，乃仰藥死。同死者……向榮子林張成等共三十餘員。……林向皋被拘禁於戴潮春家，戴潮春妻憐而厚待之。陳吉生為鄭大柴妻謝秀娘所得，待之甚厚，不久為戴軍陳弄掌理文書工作，後皆被殺。……林向榮已革職。及殉難，當事奏請開復原官，照例賜恤。

林豪評論指出：糧餉運補，是行軍的重要大事，一日不通，則軍心自亂，何待兩軍相角，而勝敗始決哉？起初林向榮進軍枋埤〔今臺南市後壁區崁頂里〕，以餉道被絕而敗，乃前車不鑒，覆轍相尋，將誰咎耶！林向榮於水師諸將中較有聲望，不幸內為監軍所制，外為奸民所欺騙，舉足一誤，全局皆錯，用違其才，終至敗事。甚矣不明地利、不諳民情者之不可為大將也！（參閱拙作《臺南府城文化記述》，照片如附）。

斗六處在戴軍群中，非用武之地，平定戴軍的關鍵，殊不系此，而乃順從數百里外的府城台灣道洪毓琛的儒生見解，驅三千人於必死之地，謹慎小心的怕會違背上司命令的所不容許。……林向榮此時，即令糧餉未缺，而戴軍暇我勞，戴軍厚我單，知其萬無生理也。又況內部無糧餉供應，而外部連一點點的支援都沒有呢？嗚呼！廉頗與閵相如的同心協力，而秦國的侵略就無法得逞；賀蘭的觀望，則張巡與許遠終以身殉。軍隊獲勝在於合力團結，古人豈欺我哉！

又曰：王副將國忠，海疆良將也。只是因指揮權不屬於自己，數次勸諫綴成，就抱持一死，與碌碌者同為一丘之貉，誠堪浩嘆！然而枵腹再戰，猶起金鼓之死聲，叱賊餘威，長作沙場之生氣。且國忠本嘉義人，所部健兒，戴軍所素懾，亦豈無自全之術；乃其言云，吾計不從命也，然終不忍棄主帥而獨生，且必欲殺數戴軍而後死焉。……之數公者，類皆致命遂志，而浩氣丹心長留千古者也。嗚呼忠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