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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到臉書FB!   分享到Google+!   分享到噗浪!   分享到推特twitter!   作者:陳天授 時間:2023-11-21 人氣:

〔安齋續談73〕閱讀錢賓四筆記(續)

(全民專欄/陳天授)2008年8月30日,《聯合報》刊載齊邦媛發表的〈紅葉階前憶錢穆先生〉文(照片如附1、2)。文章的刊頭,編輯特別從原內文中摘錄這一小段:「我原是為公事去爬素書樓的石階,送稿,送書,請教,去得很勤……直到他被迫離開素書樓。十八年間我在那石階上下近百次,階旁兩排戚樹長得很高了。1985年我車禍住院時,錢師母去看我,說老師很惦念。一年後我再去看他,慢慢爬上石階時,才看到路旁小溝裡積滿了台灣少見的紅葉……」。

齊邦媛文章中提到,她最緊張的登階記憶是1972年深秋,當時她剛到國立編譯館工作三個月,原以為是個純文化的工作,所遇到的卻幾乎全是政治問題,報紙的報導、社論和專欄最熱門的題目是罵部編本的教科書。1969年老蔣總統下了一道手諭,將國民義務教育延長為九年,初級中學改稱「國民中學」,急就章的教科書稱為「暫定本」,三年滿了,要編印出正式的「部定本」。……有人對高中國文選材不滿意,甚至說主編思想有問題。

齊邦媛特別詳細記述當年爆發的「岳飛跋扈說事件」,因為她的拜託原已不再擔任審稿,無端地把錢穆捲入了審稿風波的這段經過,也讓她在陳述編書的理想時,有勇氣面對錢先生這個人,而不是他「國學大師」的盛名。錢穆面容溫和,傾聽人說話的時候,常有一種沉思的寧靜,也是一種鼓勵。

齊邦媛回憶1983年錢穆親自贈她的《八十憶雙親與師友雜憶》書中,錢先生一生重要著作多在園林獨處的寂寞中構思完成,尤其詳述任教於抗戰初遷昆明之西南聯大時,在雲南宜良北山岩泉下寺中,獨居小樓一年,寂寞不耐亦得耐,完成《國史大綱》,七十年來此書仍是許多人必讀之書。只是他那種中式文人之寂寞和西方社會意義的孤獨,情境大不相同。

齊邦媛文也記述錢穆當年被迫遷離素書樓的經過:

他萬萬想不到的是,晚年「歸」來定居的台灣竟也到了沒有溫情與敬意的一天,使他在九十六歲的高齡,1990年六月底,為尊嚴,倉皇的搬出了台北外雙溪的素書樓,落腳在杭州南路一所小公寓,三個月後逝世。當年繼任的國民黨總統李登輝,沒有意願維護前任對歸國學人的禮遇,舉國將一代大儒掃地出門的莽撞無識,其不尊重學術的景況,為台灣悲。而當時在立法院尖刻強烈質詢,要求收回市政府土地的陳水扁,後來任總統八年。十二年後,2002年三月,台北市長馬英九主持開啟「錢穆故居」典禮,將它開放作為中國文史哲學研究之用。距我初登石階整整三十年,如今腳步何等沉重。

齊邦媛文末,引錢穆《中國近三百年來學術史》說的話:「忘不了的人和事,才是真生命。」齊邦媛想念那些年,錢先生為什麼願意與她談話?從不論及史學研究,但談人生,正如錢先生在他《八十憶雙親與師友雜憶》書中說的:「竊謂理學家主要喫緊人生,而吟詩乃人生中一要項。余愛吟詩,但不能詩。吟他人詩,如出自己肺腑。」

由讀詩談人生,談文人在亂世生存之道,錢先生認為書生報國,當不負一己之才性與能力,應自定取捨,力避紛擾。余英時也曾引其老師錢穆(賓四)的話說:「時間老人最後還是公平的,所以在他的談話中,他總是強調學者不能太急於自售,致為時代風氣捲去,變成吸塵器中的灰塵。」

齊邦媛與余英時引錢穆說的話,很是值得當今台灣從事於政治與學術研究者借鏡和參考的。(作者現任台北城市科技大學通識教育中心榮譽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