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齋續談72〕閱讀錢賓四筆記

（全民專欄/陳天授）我身邊剪輯有篇1984年3月《大華晚報》刊載，程榕寧發表〈錢穆博士讀聖賢書，闡揚國粹〉的專訪。因為，這月的15日是嚴前總統家淦頒發「行政院文化獎」的日子。與錢穆同時獲獎的還有牟宗三教授，他們都是維護弘揚中華文化的貢獻深鉅。

程榕寧的訪問文，開頭即提到「東吳大學的上課鈴聲，平和的響起。對校園內岑靜的素書樓而言，是僅有的市聲。國學大師錢穆先生由夫人胡美琦扶著走進客廳。從民國五十七年七月遷入，是早已熟識的環境，不過，雙眼不平衡已經侵擾九十歲的錢大師，師母總是伴他而行。」

程榕寧在訪問中首先請教錢穆怎樣讀書，才能體悟其中的樂趣呢？錢穆說他中學的時候，讀《曾文正公家書》，書中說到讀書「應該從頭到底的讀」，他以《漢書》為實驗，也從此養成了習慣。「讀書若能得法，就可以探尋到學問的奧妙。」方法可分瀏覽與精讀。他以思想方面的最有興趣，尤其是儒家的學說，其次是文學的書，再次才是史學的書籍。

儒學傳之至今已有兩千餘年了，仍然獲得重視的原因何在？錢大師認為，儒學是孔孟聖賢根據實際人生中，人人易知易曉，易行易學者，而指點出的一套人生大道。孔孟學說認為人道是由天道而來，盡人道及可以通於天道，它不是宗教，却富有尊天精神。

現代人如何接近儒學？了解孔孟學說真髓？錢大師不主張在學校裡正式開「四書」這門課，希望有了高中教育程度的人，主動去看「四書」，尤其重要的是一定要讀朱熹的注。「四書」是兩千年前的書，我們不易讀，若拿八百年前朱子的注來讀，就容易些。

朱子對儒學有三大貢獻：一是作《近思錄》確立儒家新道統；二是注「四書」，作為元明以至清末朝廷取士評判的依據；三是對經學地位的新估定，使宋儒從經學中擺脫來復興儒學。朱子是集孔子以下儒學之大成，由朱子而了解儒學，確是好途徑。

朱子思想最主要的內容是什麼？錢大師在其九十萬字的力作《朱子新學案》中，作了詳細的剖析。大體言之，朱子思想可分為「心性論」與「理氣論」兩部分，前者承襲程頤、程顥，後者則補二程的缺陷。

朱子之學，在理學家中，最特殊的是什麼？錢大師強調，朱子是理學家中，唯一正正式式教人讀書的人，明白列出讀書戒條，即是寧詳毋略，寧拙毋巧，寧近毋遠。朱子自己讀書，下的是心地功夫。朱子教人要具備虛心、專心、平心、恆心、無欲立己心、無求速效心、無好高心、無外務心、無存騖世駭俗心、無務杜撰穿鑿心、能把自己放低及退後，息却狂妄急躁，警惕昏惰閑雜等，才能效法他的讀書。所以，朱子教人讀書，是一種涵養，也是一種踐履。

當代中國人，用什麼方法？可以對中華文化有概括的了解？錢大師痛心的表示，今天我們的中國文化，因為大家的漠視，已經快要支離破碎了。站在中國文化的立場，有幾部書是一般人都該知道，下功夫去了解的。錢大師鄭重推薦如下：論語、孟子、大學、中庸、老子、莊子、六祖壇經、近思錄、傳習錄。

程榕寧在其訪問文的最後寫道：錢大師奉勸時人：「生活要簡單，單純的走一條路，才能稍有所成。」這是九十年生命體驗的真髓。（作者現任台北城市科技大學通識教育中心榮譽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