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余英時筆記2〕與談李博士〈余英時與胡適：政治思想層面的探析〉文（上）

（全民專欄/陳天授）這篇文稿是2022年11月15日，我在警大通識中心研討會擔任李顯裕博士發表〈余英時與胡適：政治思想層面的探析〉論文的與談人，是初稿，因文長，我先整理分（上）、（下）刊出。

一、引據豐富與最新資料

顯裕老師文提到：若望（陳通造）〈今生未見應無恨，後世相知自有緣─記余英時致胡適的一封信〉，所發掘出來余英時寫給胡適的一封信函。顯裕老師特別指出，當年余英時以一位22歲左右的年紀，可以看出年輕時余英時的思想已有博通深邃的早熟，也可以看出余英時拳拳服膺胡適自由主義的政治思想，並把胡適奉為圭臬。當中共發動批判胡適之際，余英時則從他所熟悉的胡適文章中，引出胡適思想的深意，並寫出〈胡適思想的新意義〉一文，一一為胡適的思想學說辯護及同時批判中共的政治取向。

……我認為：若望（陳通造）〈今生未見應無恨，後世相知自有緣─記余英時致胡適的一封信〉，這是一篇很珍貴挖掘出來文獻，顯裕老師的引用余英時早期寫給胡適的這封信，也足以證實了余英時早年對胡適學問的敬佩。

另外，我認為：顯裕老師文在本文所使用原始和最新資料上，諸如引用2022年，聯經最新出版的《余英時文集》，這全套書應是在余英時過世後，是截至目前研究余英時思想的最完整文獻資料。

二、亞東與遠東版的《胡適文存》本（如附照片）

顯裕老師文引王汎森先生曾說過：

余先生說 1947年，北大、清大有兩隊辯論，由劉大中主持，辯論結果是資本主義勝利，余先生當時覺得奇怪，不是應該是社會主義贏嗎？我推測余先生當時的疑問反映了當時知識青年的左傾思想，排山倒海的壓力，以及他當時思想中胡適因素之間的激烈競合。尤其不可忽視的是《胡適文存》〈新自由主義〉一文中對自由主義與社會主義的調和的影響。

我查閱：1953年台北遠東版本《胡適文存》查無〈新自由主義〉一文，有關王汎森先生所提該文，其出處是指何版本的《胡適文存》）？可進一步說明。胡適、余英時的著作等身，新資料陸陸續續收錄的出版，尤其大陸出版的著作，詳細對照版本內容顯得更為重要。

例如，這次我查閱1953年10月台北遠東圖書公司出版的《胡適文存》（全部四集），未見收錄王汎森先生提到《胡適文存》〈新自由主義〉一文。王汎森先生在〈自由主義的傳統基礎—余英時先生的若干治學理路〉特別指出：1925年10月，胡適在英國給徐志摩寫的兩封信刊在《晨報副刊》上，即〈新自由主義〉，其中提到對自由主義與社會主義融合的期待。文中反覆強調政治事務「有計劃」的重要。這篇文字因涉及為社會主義張目，在台北遠東版中刪去，未加任何說明。

我對照查閱李敖《胡適研究》（遠景版，1980年2月，頁251-263）〈關於「胡適文存」〉一文裡指出，在〔遠東版〕第三集中，刪去的文章是……歐遊道中寄書：寄慰慈（三封），寄志摩（兩封）。我認為：1953年11月，遠東版《胡適文存》刪去〈新自由主義〉一文的主要原因應該是顧慮當時國內政治環境的處在戒嚴時期的管制言論與出版自由吧？李敖在該文中尚有批評胡適刪除《胡適文存二集》中〈這一週〉文字內容的事。李敖說，後來胡先生向他說：「我很後悔刪得太多了！」

上述《胡適文存》的版本變遷，可以清楚了解余英時所提到《胡適文存》的版本，對照胡適於1953年台北遠東圖書公司出版《胡適文存》〈自序〉的說明，余英時所提到《胡適文存》應屬1921年至1934年上海亞東圖書館所出版的全部三卷的版本。

再根據胡適在遠東版《胡適文存》的〈胡適文存四部合印本自序〉的說明：「文存第四集（即《論學近著》第一集）刪去了十幾篇。」《胡適論學近著》係1935年由上海商務印書館印行。

頃經顯裕老師指教：〈新自由主義〉一文，係收錄後來在《胡適文存》第三卷中以〈歐遊道中寄書〉的篇名收入。遠東版《胡適文存》沒有收錄胡適給徐志摩的信（「歐遊道中寄書」，即是「新自由主義」一文），但遠流版《胡適文存》則有收錄。

這也凸顯閱讀或引用胡適與余英時的豐富著作中的版本敘述，對研究者和一般讀者的重要性。

三、胡適思想與胡思杜之死

顯裕老師文提到，胡適的思想曾經在中共統治之下，是列為中共的反動文人第一人，甚至全面展開批判胡適思想的運動，在1951年底開始，1952年整整進行了一整年，稍稍冷淡一下之後，在1954、55年，以及1956年的上半年，又在全國範圍內繼續其清算胡適的運動，共產黨後來還在中國大陸出版了《胡適思想批判》（共八輯），足足有數百萬字之多。

在情感上作為胡適之子的胡思杜，在中共批判胡適思想的運動時，為「向黨組織表示他的忠心」，在報上發表〈對我父親－胡適的批判〉，宣布斷絕二人父子關係。1957年，在中共反右運動中，胡思杜被定為右派分子，9月21日被迫自縊身亡，死時36歲。我想這是胡適不可承受之痛，我們也很少見到胡適針對這屬於私人情感的事件表示看法。這是胡適為堅定其自由主義思想所付出的沉重代價。（續完）